《流泪的墓碑》
作者：杜鹃
我跪在2014年的清明里，用毛巾轻轻地擦拭着妈妈的墓碑。像擦拭着妈妈脸上的灰尘，也像擦拭着妈妈眼角的泪。
献上一束鲜花，让妈妈嗅着花香去睡；
敬上一杯水酒，让妈妈饮尽孤独和伤悲；
点燃一支香火，让一缕缕轻烟，抚慰妈妈的凄凉和心碎；
焚烧一堆冥币，把我对妈妈的思念，变成黑色蝴蝶，在风中飘飞。
祭奠、祈祷、哭诉、悲情像散落一地的烟灰……
逝者已逝，生者凄凄，血脉亲情，阴阳永隔，是如此让人痛彻心扉。
妈妈，你在天堂还好吗？我苦命的妈妈，女儿真的好想好想你。
自从你为我解下悬梁绳索的那一刻起，我就成为你生命的唯一。而且，我却用一生才读懂了你。妈妈，我知道，即使在这里长跪不起，做千百次的祈祷，你也无法醒来，无法在我的面前站立。
妈妈，你走了。那个秋天，你终于没有逃脱残酷的生命设计，真的走了。像自然法则中的“瓜熟蒂落”，深睡在陌生的安详里。那一年，你九十三岁。
我记得，在你与世界告别的刹那间，你重复地握了一下我的手，又轻轻地叹息。我深知，那一握是你语言未尽的叮嘱，那一叹，像大海一样一望无际……
妈妈，你出身贫寒，但你长得很美，你的美闻名三乡五里。不幸的是应了“红颜薄命”的谶语，苦难与你的一生都如影相随。
那是我出生6个月后，大哥他走了。那一年他刚满18岁，缘于饥饿时吃了一把小棠梨。肚子痛得满地打滚，当时缺医少药，家贫如洗。眼睁睁地让一条鲜活的生命离你而去。
我两岁时，新婚40天的大姐她也走了。缘于深夜两只偷欢的小狐狸，因为受到惊吓，突发脑溢血，那一年她21岁。大姐嫁给了一个富家少爷，然而，命运却让她无缘享受荣华富贵。
他们走得那样突然，让亲人和乡亲们都悲痛欲绝；他们走得又是那样离奇，离奇得泣鬼神、动天地。
转年我3岁了，爸爸又撒手人寰，那年他46岁。缘于不堪承受失去爱子和爱女的重创打击……
之后，20岁的二哥参加了抗美援朝，17岁的二姐也远嫁他乡，如花似玉的她却嫁给了一个残疾人。
悬梁的妈妈，你在我的哭喊声中解下了绳索。泪如雨下地将我揽在怀里，那年你44岁。
妈妈，你的故事很多，每一个故事都浸着血和泪。
你一生再未改嫁，你裹足，你孱弱，可是你还是含辛茹苦、跌跌撞撞地为子女们遮风挡雨。
你在人生的路上蹒跚而行近一个世纪，与同龄人有着似曾相似又不尽相同的人生经历。你的母爱深度和对命运的承受力也达到了极致。你像蚌一样把苦难藏起，将伤痛都裹在体内。你坚韧、厚道、宽容、善良，眼睛里全是善意。你一生都不曾写过自己的名字，你也不会写。可你内心世界却很阳光。共产党好，社会主义好是你不变的信念。
时常我们还会听到你那质朴感恩的只言片语，你对这个世界不疑惑，对生活也不怨愤和挑剔。你像沙漠中的骆驼，勇于负载，无论是精神还是肉体。对于那些悲惨的遭遇，你三缄其口。我一生竟然没有见过你老人家流过一次眼泪。我质疑过，你说你的泪已流干，泪全在心底。
如今，看着墓碑上这两大滴浊泪①，蓦然间我懂了，我仍然是你在天堂里的牵挂。你知道，我个性直白，没心没肺，容易招惹是非。妈妈，你放心吧。岁月的利刃早已磨平了我的棱角。现在，我像极了笃定善良的你。你不是说过“人心换人心吗？”你还说过“但做好事，莫问前程”，记住了这两点，就会活得问心无愧。我现在生活得很好，与你当年吃糠咽菜的岁月无法相比。你走后不久，我来到了大连生活，大连很美。我还上了老干部大家，学习写作。妈妈，我告诉你，我很努力，我在尝试着把自己的感悟都变成文字，把对生活的眷恋和对朋友的情谊都诉诸笔端。我要写你的故事，你是我的骄傲，是我生命中的传奇。
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妈妈，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念你。在快乐时，在失意中，在睡梦里。
清明诗、清明雨、清明情、清明泪，我跪在妈妈的墓碑前，我跪在2014年的清明里……
（注：①因年久，墓碑上的黑字碑文在风雨的冲刷下剥落，像两滴浊泪。）
清 明 雪
作者：杜鹃
17年的每一场雪都是轻描淡写
18年清明的雪却是浓墨重彩有声有色
它把春天藏在里面连同草木花朵
春天里的冬天耳目一新 别居一格
凉凉的剔透着
洁净了灰尘光芒了世界
岁月不饶人谁也绕不开岁月
岁月背后的故事更令人难以忘却
妈妈，我来看你了
我也老了，也是深一脚浅一脚
今年是我来看你
他年不知谁看我
墓碑上的泪早已风干
可思念却一直醒着活着
日久弥新两棵松柏依然故我
感谢他们一直守护着你的孤独和寂寞
妈妈
记得你在告别世界的那一刻
拉着我的手紧紧一握
我领悟了你是不放心我直白的性格
是一种牵挂和嘱托
还好
生活虽然平铺直叙
我並未被世界所困惑
“有泪可落並不悲凉”
我还是读懂了岁月
妈妈，如今我把时光的厚重打开
我几乎成为你的复制
我三岁丧父
在那个年月，你携儿带女
在人生的路上含辛茹苦艰难跋涉……
你平凡却崇高着
你一个大字不识
胸怀如海 灵魂深邃阔绰
“慎终追远，民德归厚”
如今你仅有一块小小的绿草地
还有小小的一块墓碑
却已被岁月斑驳
而这场清明的雪又不会隽远镌刻
唯有把泪留在这里
妈妈
我知道天黑了你一定会在路口等我
作者本人
【作者简介】
杜娟，女，1943年生人。毕业于辽宁省瓦房店市卫生学校。先后在瓦房店市公共汽车公司、交通局工作。在交通局工作期间曾代职瓦市第二运输公司经理，九七年退休。现为大连市沙河口区作协会员，大连市作协会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