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父亲节•母亲节”华夏亲情诗歌散文原创作品展示~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作者：山杉
2018“父亲节•母亲节”华夏亲情诗歌散文原创作品展示~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作者：山杉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
作者：山杉
霜冷叶落，总让人滋长很多心绪。
2003年10月2日清晨，父亲流了近乎半脸盆鼻血（他自己一定很清楚：放疗导致了某根血管破裂），期间，母亲呼叫弟弟送医院，父亲最后说了两个字：“不用。”3日，从北京赶回家，见研究所外站满黑压压的人群，我知道：再叫“爸爸”已无人应答。当即，两腿发软，泪如雨下。
与父亲两界相隔十余载，常常觉得父亲只是住在一个遥远的地方，就像他发病前去了俄罗斯，联系不畅。当然，这是当下的心境。父亲离去的头几年，是断然不能提起与父亲相关的事的，不敢想念，不能动笔，看见一个神似的背影，看见有人穿着相同款式的衣装，就不能自己，想冲过去，想拉住那痛彻骨髓的思念。一次，女儿和妹妹的儿子在湖边照了一张相，洗出底片一看，一边背着手颌首相看的老人，多像父亲呀！那熟悉的体态，那慈爱的容颜……
不能相见，便只能祈求入梦，梦里的父亲有时仍是病时模样，但多是微笑着的。父亲向来好脾气，即使明知身患重疾，依然有着“春到看花，秋来扫叶”的从容，跟他的主治医师谈论自己的病情及可预见的发展时宛若旁人（父亲以科研人的习惯自己买了相关书籍研究病情），令军区总医院见多识广的医生钦佩不已。丈夫单位的首长——一位中将到医院探望父亲后说：“你岳父有大将风度！”
爸爸：白居易在《长恨歌》中写道：“临邛道士鸿都客，能以精诚致魂魄。”多希望我的思绪能达到您的灵界，与您畅谈一番，您如何能处变不惊？泰然自若呢？当我得知检查结果，落泪不止，不得不在街上转了3个多小时，又在朋友家洗完脸甚至化了淡妆才回家……第二天陪您到沈阳军区总医院住院的时候，还没走到核放射科，您就轻轻地说：“别瞒了，我得了癌，你昨天一回来，我就知道。兵来将挡，水来土遁。”
可是，我们拿什么来抵挡呢？在经历了四轮痛苦的放、化疗之后，父亲的黑发掉了又长，长了又掉，体重不断减轻，或许不想再坚持吧，就择了个不太冷的假日诀别，守灵的时候，父亲的同事说你爸一辈子不愿意给人添麻烦，看他“选”的日子。父亲年轻时很帅，同学们称他是保尔·柯察金。他的照片曾分别被挂在沈阳和北京的照相馆里。生活的打磨，重病的摧残，可以令他形销骨立，却不失睿智与神采，在应邀为高湾6个分厂的农民讲授28号山葡萄的栽植方法时，依然条理明晰朗声感人，在辞世十几天前，用难再潇洒的硬笔书法，漂亮地完成了中国林业科学院编辑出版的《中国经济林全书》中的一篇论文《刺龙芽》，因为父亲是中国人工栽培刺龙芽的创始人。可是，当父亲只能进食流食，日益消瘦，温暖的大手日渐寒凉，指甲上的月牙板逐渐缩小以致完全消失的时候，父亲准备远离了，准备了照片，留了存折密码，写下了未完成的叮咛和嘱咐。
父亲的同窗和挚友，作家高其昌先生在父亲故去后，告诉我，父亲曾对他说，想从这四楼跳下去，可又怕结果不了自己返累家人，他不想没有尊严的活着了。这就是父亲，永远不想麻烦别人，即使是自己的家人。忽然理解了周国平说的一句话：“有尊严地正视死亡是人生的最后一项光荣”。
父亲一生勤俭克己，敬业有为，乐善好施。上个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父亲的学生到家里来探望，见从事林业科研工作多年的父亲，家里竟无像样的家具，便要送一件立柜，又提到父亲在危急时刻，两次输血救人，在水库建设工地带头靠前指挥，巨石滚落，距离脚面只有几公分……完成任务后，怕惊动大家悄悄离开，同志们脚跟脚地追到家里来，送了绒毯。身为长女帮着母亲端茶倒水、盛饭送菜，才得知父亲的惊险故事。绒毯是有印象的，柔软温暖，橘黄底色白色花朵的图案，记得父亲和来人推来推去，其中一个高高大大的叔叔粗声大嗓脸都红了，儿时胆小躲到门后，被叔叔看见，他才难为情地降了声调。父亲送学生走时一再叮嘱不要送家具，自家就要打立柜了。后来真的请人打了立柜和高低柜，没多久，学生也真的送来了立柜，父亲坚辞不能，以至于家里一下子“阔”起来。
生肖鼠牛的父亲，对工作践行了“俯首甘为孺子牛”的誓言，是首批国务院特殊津贴享受者；对同志如春天般的温暖，常见他灯下为年轻同志修改论文；对子女家人则如涓涓甘泉，润泽了亲人消瘦了自己。作为长兄，他像父亲一样关爱弟妹；为人女婿，他像儿子一样孝敬长辈，身为父亲，他像超人一样给孩子最妥帖的爱……幼时，觉得父亲无所不能，上至天上的星座，下至地上的动物，都有好听的故事。父亲会做好吃的糖葫芦，会扎漂亮的灯笼，会做结实的秋千，甚至会踩缝纫机做新衣服，会吹笛子拉胡琴，唱歌很好听，会讲俄文，还会说一些朝鲜语，晋升高级工程师参加日语考试，是抚顺市第一名！我们姐弟三个都喜欢爸爸，赖在爸爸身边，给爸爸出各种问题和难题。弟弟喜欢坐在自行车的横梁上，让爸爸带着到处转；妹妹喜欢给爸爸扎头发，有一次，爸爸到单位摘下帽子的时候，同事们爆笑起来，才知道忘了拆掉冲天辫儿。爸爸出差的时候是不敢让我们尤其是小弟知道的，室内有看守，门口有岗哨，妈妈要密切配合调动协调，爸爸才得以“逃跑”，有时是需要跳窗才可脱身的。为了尽早看到出差归来的爸爸，上小学的我曾带领妹妹、弟弟和邻家小朋友浩浩荡荡连蹦带跳地跑到火车站，而父亲却从侧门抄近路回了家，母亲和邻居阿姨早已乱作一团，还是爸爸赶回火车站找到泪流不止的我们。
父亲走后，2004年春至次年初冬，母亲曾到北京小住，没有哪一天不讲到父亲，讲到父亲对我们的种种“溺爱”。 因为是长女，比妹妹弟弟更早享受父亲的呵护，想来真是幸福，而烙在记忆深处的，不是父亲递给我饭盒时的笑容（因为担心迟到不吃饭就上学了，爸爸送饭到校门口），不是从火车站运回钢琴的汗水，不是面条卧鸡蛋的温度（在抚顺特钢当播音员早6点多就要出门，爸妈一定要我吃了饭再走，就轮流做早饭），却是父亲自责难过的眼神：刚到部队，生性怯懦的我绝对守规矩听指挥，在整齐划一的绿色天地里，湮没了一切姹紫嫣红，内衣、袜子都不能是鲜艳的，总之，夺人眼球不符规定不被允许。隆冬时节，父亲利用出差的机会到部队看我，因为不能上街，请他买一条浴巾。父亲很快回来了，买了一堆好吃的（女兵都好吃且共产），和一条大红底色的花浴巾。我马上说了一句：“怎么是红色的呀，”父亲睫毛上的水珠闪了一下，“要不再换一条吧。”怎好让父亲再跑一趟呢，脸上一定是不怎么晴朗的，事后想想浴巾又不摆在外面，红的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给父亲写信道歉。妈妈回信说你爸也是后悔没有再去买一条，他只是觉得大红喜气吉利。
身为儿女，所犯的类似错误数不胜数，心里有怨即脱口而出，怎知父母的伤心、难过和自责呢？而且，当有醒悟，往往无可弥补。如果一切可以重来，真的会少些遗憾少些追悔吗？子欲养而亲不在！做儿女的最大痛苦莫过于此。人到中年，才更真切地体会到“最是人间留不住，朱颜辞镜花辞树”的无奈，当我们还可以承欢于父母身边，当我们也为人父母，尽我们最大所能做父母的贴心小棉袄吧，不为别的，只为少些难挨的懊悔。
爸爸：但愿您在天堂没有一切负荷，永远不要再成为谁的父母吧！
【作者简介：】
山杉，本名高姗（辽宁省抚顺市人，曾供职于抚顺特钢、辽宁经济日报社。曾为抚顺经济广播电台、沈阳经济广播电台特邀节目主持人）。穿过军装，做过播音员，当过记者，做过编辑、编辑部主任，目前在北京一家事业单位从事文字工作。喜爱散文、诗歌。中国网络作家协会会员、北京市海淀区作家协会会员、中华诵读联合会会员、北京诗社成员。
（父母及妹妹弟弟和晚辈。后排左2为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