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父亲（清明祭文）       马利和

2012年3月1日上午10时许。英雄城北，仙马泉墓地上，一只雄鹰在父亲下葬的时刻，在天空中盘旋……

两天前，父亲永远地离开了我们，一位勤劳、朴实、平凡、善良的老“铁路”病逝于四平铁路医院(现四平市第四人民医院)。

父亲他老人家是2011年11月11日住院的。

去年，清明时节，父亲在我和母亲的陪伴下，为爷爷、奶奶扫墓，回来不久就发现左腿不灵便了，经医院确诊是多种病因引起的——高血压、高血糖、血管多处栓塞等多种疾病彻底把一向倔强、刚强的父亲给撂倒了……还好，在母亲和大家的照顾下，父亲治疗的比较顺利，出院后，很快又能和相濡以沫的母亲一起相扶相助的去散步了。只是月初，在床边没坐稳，摔了一跤，虽无大奈，但是感觉父亲看人的眼神有些茫然。于是，一大早，母亲率领我们全家由我开车把父亲送到了医院……中午时分，母亲急切的电话打进来了，说父亲在病床上突发脑梗……至此，近四个月，110天，父亲就一直没能醒过来。

我知道，已经住了一段院的父亲是非常不情愿再来医院的。老人家的预感一定比我们要强烈和精准的多，果然，他这一去真就没回来……。

——发病时我没有看到、过世时我也没赶上……老人一句话也没有给我留下。

也许是因为父亲一辈子要强、爱面子的缘故吧，他是不想让我看到他苦难的样子，所以没有把最揪心和最痛楚的时刻留给我……。

但是我心里清楚，父亲已经用另外一种方式提前告诉了我，他走了!他要我担当起照顾母亲和撑起全家的重任……只是老人家告知我的方式太惊悸、太沉重了！！

当父亲的遗像挂在了灵堂上，原本普通的上衣被洗印的朋友PS上一身西装，还系上一条精美的领带……。别人也许会责怪我的朋友没有写实，因为父亲常年一身铁路制服，在我记忆中从来就没系过领带……但我却要感激他们，是他们在不经意间已经圆了我们爱戴老父亲的一个梦想——那就是把父亲最靓丽的一面展现给前来告别的人们。

——父亲年轻的时候很帅，在我家的相册里有一张穿西服打领带的艺术照，漂亮极了！据母亲说，那是父亲在大连铁路技校学习时特地到照相馆照的。我们长大以后，拍了无数张照片，可没有一张能赶上父亲那张照片上充满自信的神情……

父亲爱照相，更爱给我们照相。在我们姐妹们小的时候，爸爸借来同事的相机，在院子里拉上条毯子当背景，为我们拍写真。

我的第一张照片，就是父亲给我照的——一个大脑袋的小男孩，隐约露出作为家族唯一继承人骄傲资本的“点”，手里拿着一个大大的苹果，傻乎乎的咧着大嘴……以后母亲苦笑的告诉我，在我出生的1963年，家境贫寒，是买不起当时作为奢侈品的苹果的，拿在手里的苹果竟然是石头做得玩具……艰苦的岁月还能有甜美的记忆，真得要感谢父亲。

我们家是个大家庭，父母带着我们五个孩子一家七口，就靠父亲一个人的工资，而且还要照顾年迈的爷爷奶奶，生活拮据是显而易见的。小时候我们的衣服都是母亲手工缝制的，而且基本上都是一个接续一个，虽然陈衣旧裤，但是干干净净。记得我的第一件花钱买的衣服是1980年作为四平市三好学生标兵，即将去参加四平地区暨四平市首届中学生夏令营，母亲怕担任营长的儿子穿着自己缝制的衣服不好看，才和父亲商量为我买来了一件学校要求的白衬衫……那是我来到这个世界十七年才拥有的第一件成衣。每每看到在鞍山、大连与营友们活动时穿着那件半袖的白衬衣留下的照片时，我就十分感慨，这要花去父亲当时养家糊口几天的工资啊。

我记事的时候，记忆最深的就是家里的书比较多。父亲总是炫耀自己是高小毕业，据母亲说也就是今天的小学5、6年级。但是父亲特爱看书，买了很多书和杂志，这在我们不是宽裕的家庭是极为少见的。

我家书柜里很多书都是父亲当初买的。《三国演义》、《聊斋》、《西游记》、《高玉宝》、《林海雪原》、《保卫延安》、《野火春风斗古城》、《第二次握手》、《万山红遍》、《大刀记》等小说和《东南西北》、《大众电影》、《青年文摘》等杂志。每当女儿随意翻看这些书刊时稍有损坏的时候，我总要对她发火。因为，这是父亲留下来的最为宝贵的精神财富。

记得小时候，有一次父亲带我去外地果园，与同事们一道为单位买苹果、搞福利。

去时，坐在冷冰冰的大客车里，充满了期待，幻想着马上就拥有一大堆又香又甜的苹果。归来，理想变成了现实，周围堆满了成筐的苹果，令人垂涎欲滴。“国光”苹果，那时候，只有过年了或者有人生病时，才能看到的上好东西，现在几乎无人问津了。由于整个车里就只有我一个小孩子，自然就随意的多了，可以在任何筐里往外掏，可以随意的往嘴里塞……多少年过去了，每当我看见苹果的时候，就会想到儿时那一天的幸福——在父亲的旁边，在苹果堆里的，满眼的翠绿，满嘴的甘甜。

在父亲担任过轨检车员时期，是我们姐五个最有口福的时候。那时负责全市有铁路专用线的企业自备车的车辆检查，这是一份责任心强的工作。先检查那家后检查那家，先放行那辆车后放行那辆车，我感觉当时父亲手里的《合格证》是很有分量的。单位都讲求效率，都希望自己的车早点发出去……耿直的父亲从不刁难企业，有求必应，随叫谁到，没时没晌的，经常是夜半三更的也被人家请走……而我们五个孩子却非常希望父亲在饭点被人家叫走，因为我们发现，如果这样的话，父亲每次都能带点东西回来——在那个年代，父亲误餐带回的食品就成了我们馋嘴孩们期盼的美味……实际上我们不知道，父亲干完活总是忍着饥饿把企业为自己准备的午餐或晚饭带回来给我们，他却一个人背着我们喝着稀饭、啃着窝头……父亲后来的胃疼、胰腺炎是不是那时做下的病根，我不得而知，但我在父亲身上早就读到了父子情深、舔犊之爱。

还有我参加工作前培训那两年，距离学习的地方比较远。为了让我能早日融入社会，父亲把他上下班的交通工具，家里唯一的一台自行车让给了我。而父亲要走很远的路，当时他工作地点是在现在的580大桥附近，距离道东五马路我们家至少得有10里路，每天往返，从不说累。住在我们一个院的王叔叔骑车总是比父亲提前一个多小时回到家，而父亲却无怨无悔的沿着长长的铁轨在跋涉……两年，24个月，720天，春夏秋冬，风霜雨雪。但是，当初我并没有这种感觉，还认为父亲就应该是这样的，就应该为儿女遮风避雨，筑窝垒巢。甚至还埋怨父亲没有高工资，没有能力再买一辆自行车。父爱无声啊！现在回想起来真是汗颜。

父亲晚年的时光因为做了爷爷还是很惬意的。他最愿意一手牵着一个我那龙凤胎的小龙子、小龙女“招摇过市”。逢人就说：“这是我孙子！”、“这是我孙女！”，而且是哪人多就爱往哪去，不厌其烦、不辞辛劳……俨然自己是天底下最富有的人。即使是在他重病期间，只要瞥见他最心爱的孙子、孙女时，立即笑靥如花。

父亲是平凡的，也是伟大的，他和天下所有的父母一样，只要是儿女的需要，他们就会毫不迟疑的付出，哪怕是生命和鲜血。这是我做了父亲以后才深深领悟到的人间真谛、骨肉之情。

父亲是最坚强的！——这也是父亲昏迷了一百多天才走的缘故。过去，父亲很少有病，头疼脑热的挺挺就过去了……五十多年的铁路生涯，锻造了父亲铁一般的意志和强壮的体魄。他顽强与疾病作斗争，耗尽最后一丝气力，是不舍母亲和我们大家呵！

父亲是最勤劳的！——住在我楼上楼下的同事常常看到一位老铁路提着大包小袋的给我那一双儿女送饭。由于我们下班晚或者孩子没放学，父亲就在楼外面等。有时下着雨雪，有时刮着寒风，父亲就把饭菜紧紧的裹在怀里……

父亲是最善良的！——他不忍因自己离世带来的悲伤影响大家过年的祥和，硬是挺过了象征着年结束的农历“二月二”——但是他太累了，他终于支撑不住了，也许，他去了那边会轻松一些、好受一点……

父亲的骨灰洁白如雪，没有一点污渍。问心无愧，一世清白，这就是父亲一生最真实的写照！面对父亲高大的身躯化为眼前一捧灰烬，人世间75年的风风雨雨都浓缩在这狭小的盒子里了。——“轻轻的我走了，正如我轻轻的来，挥一挥手，不带走一片云彩”。父亲一生没有大富大贵，也没有惊天伟业，即使岁月留痕也将随风而逝。

望见翱翔在蓝天的雄鹰，我在想，异乎寻常的天象预示着什么？！他老人家是不是要对我们说点什么，是不是还有什么牵挂……我送别过很多人，也见识过许多葬礼，如此伟岸的神鹰，出现在特定的时刻，真是非常的神奇——看来，平常人也会有惊人壮举！

一时间，我忽然想起网上流沙河那篇“雄鹰”赞美诗来：

——你高空翱翔的雄心/时刻激励着我们/你是人类飞向九霄的样板/你狂傲的性格/是克敌制胜的典范

——你搏击长空/飞翔蓝天/把生命力极强的品质撒向旷野/把希望生存的欲念播撒人间

——你潇洒悠闲/英姿飒爽/把善良好客的习惯告知所有朋友/把团结协作的美好心态广而告之

——你岩崖立地/挺直胸膛/把天性个脾的琅琅意念凌驾他方/把傲航寡淡的晃晃境界播撒九天

——我热爱你的勇敢/我赞美你的坚强/ 我佩服你的耐力/ 我学习你的意志/ 我欣赏你的魄力/ 我效仿你的精神！……

我想就用这首诗来送别我们敬爱的父亲吧，愿他老人家乘雄鹰、驾长空，一路走好！如果他老人家在天有知的话，请别嫌弃我们，像刘和刚《父亲》歌里唱的那样——“这辈子做你的儿女，我没有做够，央求您呀下辈子，还做我的父亲”！！

永别了！我们的老父亲。

作于2012年3月31日（清明祭文）